王建平：每日一文：《感知论．第八部》（25）

《信息时代的危机》

生活在忙忙碌碌地一如既往地运行，但我们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危机的存在，不过，我们不知道危机的来源，是来自于不安的个人？来自于动荡的社会？还是来自于茫然的人类？危机是综合性的，不过最具体的终端体现就是个人的焦虑。人类文明正在飞速发展，社会在加速进步，个人的物理性处境日益改善，但人的危机感不但没有解除，反而愈加强烈，忙碌中的迷茫，拥挤中的孤独，财富堆里感觉到贫穷，歌舞升平中感受到危险……世界的动荡不是人为的，环境的恶化不是偶然的，社会的混乱不是刻意的，人心的惶惑不是无意的……这些极为矛盾又普遍发生的事实在说明什么？说明人的危机一直存在，说明事物的表象背后有我们不知道的真相，说明左右我们的力量与我们的认知有很大的距离，说明我们并没有把握好世界，也没有把握好自己。

于是，我们都在尽量采取行动改变现实，这种行动就体现为忙碌。我们在忙碌些什么呢？日常琐事不提，我们都在竭力提高自己的认知水平，都在努力想知道自己还不知道的信息，于是，这个时代最热闹和最发达的技术就是信息技术，信息时代就是人们信息需求的直接反映。我们试图通过各种信息技术和信息传播渠道来了解世界、了解人、了解社会。在信息技术和信息传播高度发达的时代，我们并没有意识到信息爆炸引发的潜在危机。因为人们接触到的信息量太大、太杂、时效性太强，我们的注意力和心理能动性几乎全部被流动的一次性信息占据，这种情况下，我们的所思、所想、所为不自觉中受即时变化的信息所影响和左右，这不但大大增加了人判断生活的难度，制造了甄别事物真假对错的复杂性，人们在信息的高速运转中难辨真伪、莫衷一是。

人们对事物的信息式了解反而成为一种更深的迷惑，人们试图了解世界变成更加误解世界。流行信息的泛化、沙化和商业化、娱乐化阻断了人们接近事实真相的可能，所有的事实被流行信息处理过后，拉开了我们与真实的距离。我们没有料到的是，信息爆炸的副作用是，让人人都得到了太多的信息，而毁灭了人的独立思想。于是，最常见的现象就是，通俗的、大众化的陈词滥调盛行，大家争相传诵的都是些思想的泡沫，以及生活现象的重复与罗列。劝诫式的鸡汤文盛行，文化大腕、大学教授们口吐飞沫演讲的，都是些烂俗的方法论和劝世文，这种信息传播现象不但没有让人们消除对现实的疑虑，反而加强了人们的空虚感，加重了大众的心理危机，我们更加看不懂世界，也更加不理解自己。

既有世界存在的和既往运行的意识形态已经老化和过时，如同穿着一副老旧的破履行走在高速路上，人们的意识与现实反差极大，不知道是意识不适应现实，还是现实超出了意识。再用古老的儒、释、道思想观念来为现代人答疑解惑，显得既牵强又无奈、既寒伧又可悲。文明世界已经日新月异，我们的思想认识还停留在简陋的初级阶段，人们还生怕失去了这些古老如化石的思想观念，这会让我们更加一无所有。这种反差让人难以理解：我们的科学技术和现代文明在突飞猛进，我们的理想理念却刻意停留在古老的过去，落后的不可理喻。

我们为什么没有与科技创新与文明发展相匹配，即与时俱进的、彻底告别过去的新理念、新思想、以及可以极大地改变人类世界的新伦理、新逻辑？我们在思想创新和理念换代上显得既保守又无奈，我们造出新瓶来却装了旧酒，我们创造出新的文明形式，运行的却是腐朽没落的旧人类。旧人旧在哪里？旧在生命的私有观念，旧在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逻辑。人们以一脑袋旧思想、旧认识、旧思维和旧价值观来面对一日千里的科技与文明，这就是当今时代的尴尬，人们的精神意识与思想观念越来越与存在的变化显得格格不入，貌似先进新潮的外衣后面仍然是生存观念的旧衣钵和旧伦理逻辑。

信息时代人类的思想来源极度匮乏，人们在信息浪潮的推动中，失去了独立思考和重新思考的能力，这是信息时代人类遭致的重大缺失。我们刚刚从轴心时代起步的思考到了工业时代以后，特别是到了信息时代就趋于停息，我们竟然不会思考了，也不再思考了，我们止步于古圣人、古思想家们的思想，而且还以继承和发扬为荣，不以质疑和批判为主，这个逻辑竟然不容置疑地正确。我们干脆取消了我们再思考的义务，只要继承和发展就可以了。我们将前途命运交给数千年前的古人，还以为这就是最正确的做法。很难理解的是，狂妄自大的人们，在前人圣贤的古老思想面前，立即渺小又自卑，除了顶礼膜拜之外，不作它想。谁质疑先贤之道，谁就是大逆不道，在这种逻辑之下，谁还会独立思考？思考又能做什么？

信息时代的悲哀，是只有信息，只产生信息，没有思想，也不会产生思想。在拥挤得密不透风的信息与信息之间，人们的思想呈一片空白状。这才是未经表达的，这个热闹年代的深度危机，我们感觉到了吗？（接下）